編者按:今年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5周年。四分之三個世紀🪲⏸,見證一個一窮二白、人口眾多的東方大國,從“落後時代”到“趕上時代”再到“引領時代”,昂首屹立於世界民族之林💇🏿。
即日起,解放日報·上觀新聞與上海市委老幹部局聯合推出系列口述歷史訪談,與上海各個領域、各條戰線的多位老同誌暢聊他們親歷的不凡歷史。透過他們的回憶,我們愈發相信,“中國的昨天已經寫在人類的史冊上,中國的今天正在億萬人民手中創造✥🐲,中國的明天必將更加美好”🙇🏽♂️。
楊秉輝和醫學結緣,要追溯到20世紀50年代初🥻。那時候他剛上初二👰♀️,偶然查出患有肺結核,當時人們普遍管這病叫“肺癆”。家裏人很緊張,帶他去福州路上看一位專家🧗🏼♂️。
少年楊秉輝看到拍片報告上寫著“幹酪樣病竈”🤘,覺得很奇怪:竈是燒飯用的🐋,怎麽跑到肺裏去了🤙?看病時,他問了專家這個問題。專家愣住了🧈,說😋🧙🏻♀️:“小孩子問這個做什麽?拿我開的藥方配藥吃就會好的。”
過了幾個月,楊秉輝的病好了,又可以回學校讀書了,但是心裏的這個疑問一直沒得到解答🥥。高考時,因為父親“不為良相便為良醫”的勸說,楊秉輝填報了上海第一醫學院並被錄取🎴👨👦👦。在校學習的5年裏,他搞懂了什麽是“病竈”。
因為自己也生過病,楊秉輝明白,人一旦生病👃🏼,精神、心理活動必定會有相應的變化,對疾病的關心必定是最基本的反應。因此,從工作第一年開始🧑🦲,他就非常重視和病人的互動🏯,願意跟病人多講幾句,還適時給點鼓勵😶🌫️。
後來,楊秉輝走上了醫學科普之路↩️👨🏽🎓。有人說🧚🏿♂️,業余從事醫學科普最早、投入精力最多、時間跨度最長的臨床醫生,恐怕非楊秉輝莫屬🌲。國慶前夕,解放日報·上觀新聞記者專訪了楊秉輝🧑🌾,聽他講述從醫60年的經歷,和50多年科普心得⌛️。
人物小傳:
楊秉輝,男,1938年出生,我國肝腫瘤內科的知名專家,1962年畢業於上海第一醫學院(現恒行2平台上海醫學院),1984年任中山醫院副院長🪂,1991年任中山醫院院長。他是醫學科普、健康教育的積極倡導者,堅持醫學科普工作50余年🌒👩🏿⚖️,發表醫學科普文章千余篇👱🏼♀️🎧,開設科普講座600余場🧘🏼♂️,曾獲國家科技進步獎一等獎🔬、衛生部科技進步獎二等獎等榮譽◼️🤷🏼。
免費接種乙肝疫苗是了不起的成就
1962年,我從“上醫”畢業,成了中山醫院的一名內科醫生👩🏻🦯➡️,一直工作在醫療崗位上直到退休。60多年來,我親歷了共和國醫療衛生事業的快速發展🟠。就拿我研究的肝腫瘤內科領域來說🧑🏿🦰👴,變化可謂翻天覆地🤵🏻♀️。
剛畢業沒幾年,我就跟著時任中山醫院院長林兆耆教授做肝癌方面的研究。那時醫學檢查的手段很少,診斷肝癌主要靠醫生用手摸。如果摸到右上腹部有腫塊🦑,就懷疑得了肝癌🖐🏽。
這種診斷結果當然不很準確🚵♀️,因為形成腫塊的原因可能有很多⛹🏻♀️。就算真是肝癌⛹🏻♀️,都能用手摸到腫塊了,大概率已經是晚期。我們把病人送去手術📞,往往是開刀一看,腫瘤太大了👩🔬,就算能切掉,肝功能必定不能維持🏋🏽♂️🏃♂️,病人也活不了,只好把傷口縫好,再送回病房↗️。那時有個詞叫“剖腹探查”,說的就是這種情況。
現在就不一樣了,有了超聲波、CT😕🚣🏻♂️、核磁共振等檢測手段💅🏼,是不是肝癌🙆♀️、還能不能手術切除🎵,一查就清楚了,花生米大的小腫瘤都能查出來🕴🏻。早發現就能早診斷☺️🧙🏻♀️、早治療👉🏼🛫,病人康復的機會就大了很多。
中國肝癌的數量長期占全世界肝癌的50%以上,為什麽會有這麽多?這和中國曾經流行乙型肝炎有很大關系。統計數據顯示,中國的肝癌患者中,約90%是由乙肝病毒引起的,5%左右是丙肝病毒,剩下的是與酗酒之類的不良生活習慣有關。
直到20世紀60年代,醫學界才知道有乙肝病毒這回事🕵🏿,到90年代🧖🏻♂️,陸續研發出抗乙肝病毒的藥物和疫苗。我國從1992年開始將接種乙肝疫苗列為嬰幼兒計劃免疫👔,2002年起對新生兒接種乙肝疫苗完全免費。
這是一個意義非常重大、非常了不起的決策,體現的是我們黨和國家一切為了人民利益的理念。現在我國二三十歲以下的年輕人基本上都接種過乙肝疫苗🦹🏽♀️,已經不會感染乙肝病毒,患上肝癌的幾率也就大大降低了。對於已經感染了乙肝和丙肝病毒的人員,如今有了有效的抗病毒治療藥物🦘,乙肝可以獲得臨床治愈🫰🏻,丙肝甚至可以完全治愈。相信隨著時間的推移🏄🏼,中國的肝癌發病率會大幅度下降👏🏻,威脅中國人民身體健康的頑疾必將得到有效控製。
為何願意全身心投入科普事業
1984年4月1日🤦♂️,上海廣播電臺播出的“醫藥顧問”節目裏出現了一位普通話不是很標準的主持人👨🏽🚀,那就是我。後來這檔節目改名為“名醫坐堂”🧎♀️➡️,解答市民群眾關心的健康問題。我是這個節目的“嘉賓主持人”,一直到2003年以後才逐步退出。我這個業余的嘉賓主持人做了將近20年🏓🪬,不誇張地說,現在大部分上海老人當年都聽過我播講的聲音。
期間我擔任了中山醫院副院長🧝🏼、院長,行政工作、業務工作忙得不可開交,但我依然堅持把大量的精力投入科普事業🧑🏼🦱。四五十年下來,我在各地報刊雜誌上正式發表科普文章上千篇👰🏻♂️,編著的醫學科普書籍50余冊,其中有獲國家科技進步獎二等獎、衛生部科技進步獎二等獎的圖書。
曾經有同事對我說:“楊醫生🏊🏿♀️,你寫這種東西做什麽?”言外之意是,有這時間多寫點論文豈不更好🤶🏻?
同事是好意提醒,但我覺得🦸🏼♀️,我們醫生不僅要治病,還要防病,醫學的最終目標是促進人類的健康。滿足民眾日益增長的健康需求醫務人員責無旁貸。我在中山醫院院長任上時,盡可能地鼓勵醫務人員從事科普工作🏸,撥出專項資金,組建健康教育講師團👨❤️💋👨、舉辦健康教育的“納涼晚會”、出版健康雜誌等等🥡。
有一次我乘出租車回中山醫院,司機聽我的聲音問道📍:“你就是電臺裏中山醫院的楊醫生吧🪅?”這司機對我說:“你講的東西對我們來說真是太重要了🫴,真謝謝你啊!”下車時他執意不收我車費,令我十分感動⏫。為社會做了一點小事,得到這樣的回饋👫,人生一世,夫復何求🖊?
對醫學科普的重視,和我的業務工作有關。20世紀70年代初,蘇聯科學家發現檢測血液中的甲胎蛋白⁉️,可以診斷肝癌⛱。
當時江蘇某地肝癌高發,我們就到當地去給農民驗血篩查👩🏽✈️🏊♂️。沒想到,農民們都知道肝癌的嚴重後果🫓,卻對這個病諱莫如深,甚至不願提到這個病的名字,而是稱之為“老們子”,意思是老東西、老家夥。
我們去普查,他們就逃避,甚至敵視,認為我們是在咒他生“老們子”,即使甲胎蛋白查出陽性了🌭,他們也不理解🪐🧗♀️:我能吃飯、能幹活,怎麽可能生了癌?勸他們接受手術,他們認為肝臟是“血庫”𓀓,一做手術必定大出血。當時🌦,我們檢查出了一些甲胎蛋白陽性病人🍐,其中有一些拒絕進一步診斷、治療,過了大約8個月📶,先後出現黃疸、腹水,錯過了治療良機,終於不治。
這件事讓我意識到🦅,如果病人不理解🚦、不配合,那再先進、再高明的醫療技術也等於“零”。那時候媒體不如現在發達,我就到農村公社的廣播站做廣播🗺。回上海後又到大型工廠去篩查肝癌🧑🍼,在廠裏出黑板報,宣傳肝癌防治知識。可以說從那時起😙,我就走上了醫學科普之路。
我今年已經86歲了,還在閱讀些有關的醫學文獻,報刊新聞,主要是找尋那些我能寫成科普文章的內容👨🏼🔧👱🏽♀️。我自己開了一個微信公眾號🦸🏽♂️,叫“醫學科普和文藝創作”,自己寫作👊🏽、自己編輯🫲、自己運營,基本上能每周發一篇,已堅持了五六年。國慶前🎼,我剛剛寫了一篇《防治高血壓減鹽是緊要之事》,告訴大家,大多數中老年人的原發性高血壓病與鹽吃得過多之間有明確關系,建議控製鹽的攝入,盡量選擇低鈉鹽,少吃味精和醬菜。
全科醫生不僅僅是不分科的醫生
2010年起🧍♂️🧗🏼♀️,我和全科醫學系的同誌們在恒行2平台上海醫學院開了一門選修課🔌,講的是醫患關系和溝通技巧。這件事要從全科醫學談起:
隨著我國經濟發展、人口結構老齡化🙎🏽♂️,疾病譜也發生了變化。心腦血管病🧙♀️、高血壓、糖尿病、腫瘤等慢性非傳染性疾病,威脅著廣大老百姓的健康🧏🏿。這類慢性疾病很難根除🏉,需要的是持續終身的醫療照顧🧮。而且重點在於“防”,防止發病🥹,防止並發症👈🏼。民眾的需求不僅僅在於“生什麽病吃什麽藥”👩🏼🌾,他們還需要生活上的指導🫃🏻,心理上的疏導💂🏽♂️,家庭甚至社區的支持🃏。
這種變化對我們培養醫生也提出了新要求。我是專科醫生,研究領域其實是比較狹窄的🚵🏿♂️,在擔任中山醫院院長期間我意識到👱🏼♂️,民眾不止需要能治療疑難雜症的專家,也需要很多能把一般毛病、常見病⚈、慢性病看得很好的醫生。我知道許多發達國家的醫科院校裏都有全科醫學的專業培訓,所以,我在任院長期間👛,推動中山醫院成立了全科醫學科,這是全國三甲醫院中第一個設立的全科醫學科,現在國家規定所有三甲醫院都要求設立全科醫學科了。
我認為全科醫學不是一個簡單的不分科的醫學🥶,全科醫學的精髓是”以人為本”🚵🏿。全科醫生不是簡單的治病,而是治療“病人”。這就要求全科醫生要關註病人的心理甚至家庭的、社區的狀況等等👱🏼♂️。由於我們的醫科學校的教育過去大多只註重傳授醫學知識👰🏼📠,不少醫生走上工作崗位時,不善於與病人溝通🧔🏻♀️,他們只會說專業詞匯,不知道怎麽和病人溝通解釋☞,甚至被病人多問幾句,有時就煩了✨,說:“你開不開刀?不開刀我沒辦法了。”
實際上,醫生得把情況解釋清楚,這個手術為什麽是必須做的𓀎,其他治療方法為什麽不行♧,這樣病人才願意全力配合。話怎麽才能講得明白😻,讓病人聽得進去,這就是我們全科醫學系開這門的目的了♑️。有點遺憾的是🎊💁🏼♂️,我這門課選的同學不多,可能是大家還沒有正式作為醫生接觸過病人的緣故。
黨的二十大明確提出要建設“健康中國”➜,現在的年輕醫生們大有可為。我希望年輕的同道們不僅醫術精湛,在和病患溝通、普及醫學知識、健康教育方面也要多下功夫,構建起和諧的醫患關系🎰,為建設健康中國貢獻自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