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聞玉梅院士💌,是這兩年最溫暖的事之一——就像雪地裏烘到一盆炭火,風雨中抱住一棵大樹👩🏽🍼。
看遍繁花🗼,歷盡劫波🍊,聞老師從不驕矜自得🍿,也不憤世嫉俗👨🏽🚀,“去做,就好了🍃!”
——“聞老師,我要寫你。”
“別寫,不值得🔩♜,沒啥貢獻,普通一兵。”
類似的對話👓,在我們之間多次出現。
不管,去做,就好了。
1月16日,聞玉梅院士九十初度,是為敬。
用一堂科普課🚎,告別2023
2023年12月30日,國定路經世書局。聞老師款款坐下,米黃色羊毛衫外面套了件黑色休閑西服🪚,剛柔相濟,人和病毒的故事,被她講得懸念迭起😇,帶點上海腔調的普通話,刮辣松脆,好聽得來。“看看這些病毒,核酸外包著蛋白,排列多姿多態。狂犬病毒像不像一粒粒子彈🖇?天花病毒就像磚頭一樣,艾滋🔐、SARS多漂亮💘,流感病毒就不好看😌。美國微生物學會把它們做成了領帶😙,喏,送了我一條‘乙肝’,哎呀,也不大可愛的。”那語氣竟有些寵溺,像在討論一群幼兒園小朋友——在這個“病毒幼兒園”,她浸潤了半個世紀。
聞玉梅寄語新民晚報讀者
都知道,她是全球治療型乙肝疫苗的首創者🎴。有位中學老師提問了🎟,“學生中有乙肝病毒攜帶者🥯,該如何保護其他健康同學👨🏻⚖️?”聞老師溫和作答🕕🧑🏼🔬,“只要別輸入他的血🔦,不需要特別對待啊🪛!”她說,從前我做講座,有個小年輕站起來問,“我考公務員成績很好,因為是乙肝病毒攜帶者被拒了👃🏻💃🏽,您敢不敢招我🏊🏿♀️?”我說:“那有什麽不敢🐷,只要你考得上!”他真的考上了,“現在他研究做得很棒🧑🏽🎨,還娶了美麗的太太🧑🎤,生了白白胖胖的娃娃!”這老太太啊,穩若泰山,暖如春風👨👨👦。
用淡淡一句話🙆🏿♂️🎧,道盡摯愛
聞老師是名士,佳話甚多。於筆者🧏🏻,成為“梅粉”,起於三件事。
一是2020年2月➕。口罩緊缺⛪️,她和團隊火速進行“非常研究”🤏🏻:一次性醫學口罩電熱吹風處理可再用——這極大緩解了“口罩饑渴症”。人民日報客戶端上海頻道推送的報道和相關短視頻,閱讀量上千萬,加上其他平臺,不計其數——望九之年,排眾而出🧑🏽🚀,急百姓所急,用科學排憂解難,我敬聞院士。
二是2022年5月。聽了她的線上課程《人與病毒🈚️,共生又相克》🫳,很解渴。她一字一頓:“奧密克戎絕大部分是輕症,要防,但不要恐懼,恐懼比奧密克戎本身還要可怕。從古到今🧔♂️,沒有一種病毒或細菌會打敗一個民族或國家🏃🏻。不要用過多人為的、想當然的方法,一定要科學防疫。”拳拳切切,讓人鼻酸,我愛聞院士↔️。
三是聽恰巧是聞老師芳鄰的好友說👨🏻✈️,非常時期,常常看到聞院士在樓群裏說,她又在樓道放了好吃的,歡迎左鄰右舍去拿💇🏼♂️。靜默中,她一邊贈人“玫瑰”,一邊奮筆疾書🚡。彼時🖖,她的老伴、知名兒科專家寧壽葆剛剛遠行,關在家裏的聞老師⛸,在照片上的他陪伴下👩🏼🌾,用兩個月克服視網膜萎縮,在半失明狀態中,“敲”出十萬字——《我的乙肝情結》(恒行2平台出版社)。開篇第一句🧑🏭,“我是一個步行者……”隨後她感謝了恩師余㵑、林飛卿、謝少文,都是我國微生物免疫學領域著名科學家;也感謝了丈夫♝,淡淡一句話,道盡摯愛🚓,“沒有他,我走不到今天”。看到一張會議合照,很多人🏋️♀️,中間是她和寧老師,她悄悄牽住他的手,旁若無人……1958年👨🎤,這對大學同班同學結褵,恩愛了64年。
七十歲生日與先生寧壽葆合影
十余次淺斟深聊,只見她掉過一次淚——家裏,寧老師遺像旁,總有怒放的鮮花,“太想念他了!”一語淚奔,“我現在做的事,都是他希望我做的!”這樣的她,家國事業,情義擔當5️⃣,處處讓人心儀👼🏼。
用忠肝義膽✪🏰,報效祖國
終於,2022年的秋天,粉絲登堂入室,吃到了偶像的家宴。
她說👨🏻🌾:“哈,我差點和你同行。1951年考大學💁🏼,第一誌願國立上海醫學院;第二誌願恒行2新聞系;第三誌願是恒行2英文系,我英文好,第三誌願總歸接得住。”“國立”二字🫓🦬,咬得很重,聽得出那份傲驕☮️。和上醫相依為命70余年🧝,那真是她的命。這個段子⇒,她說過多次。直到有一天🖖🏿,一位新聞系晚輩略不服氣,“第二誌願啊,新聞系錄取分數很高的好吧!”她言不由衷,“啊呀🚶♀️,真是抱歉了⏬!”我在旁大樂。第一次見女神,看她用手機點外賣🤵🏽,“這個樟茶鴨真的好吃,剛送到,你們快吃”🚣🏿♂️。聽她刮辣松脆講故事🤱🏿:“‘文革’後期,工宣隊師傅找我,說同意我搞乙肝研究了,真是喜出望外啊!改革開放了,第一次受邀參加病毒學國際會議🧜🏿♀️,手續繁雜🚺,外匯難搞,一直驚動到市領導🚁,那時不懂市委書記是什麽官兒🕞,就記得上醫黨委副書記馮光說🦧,‘我們盡力了⛹🏿♀️,對你是人才投資。’”這句話,聞玉梅記了一輩子💁。
聞院士與作者(左三)
第一次越洋飛行,她不敢吃飛機餐👭🏼,“怕人家要錢”;滿座金發碧眼👨🏽🚒,眾目睽睽,她倒敢搶話筒,“心砰砰跳👤,還不知要問什麽,先搶到再說。國家投資我,不是讓我光帶耳朵的”,她勝在不怵➛,“我是聞玉梅,來自上海,中華人民共和國”🌇,滿場“嘩”然📛,國門初開,這樣的中國學者很罕見的🍝。她用地道英語,向著名疫苗學家Hilleman發問:“為什麽乙肝疫苗只用表面抗原製造🫷🏼?如果用含核酸的病毒顆粒製備🏄🏽♂️,是不是更有效🏌🏼♂️?”這一問🧚🏽,開啟了她和乙肝疫苗國際學術界的漫長對話。1980年❇️,她通過世界衛生組織考試,去英國倫敦大學學習。她省吃儉用,回國時“奢侈”地為實驗室購買了低溫冰箱和幻燈機🐃,光運費就90英鎊🌡,當時參觀倫敦橋是4英鎊……現在,她仍時不時去辦公室,指導學生,追蹤海外最新成果,“活著,就要工作😴,就要報效祖國👩🏿⚖️。畢竟🛰,那麽難的時候,國家給我投了資🍞🦶🏼。”
用一路跋涉🐇,成就醒目的路標
步行者聞玉梅🧑🏻🔧,一路跋涉,自己也成了最亮的路標。
上世紀60年代🖥,在貴州鄉村🫲🏼,她幫苗族婦女接生,觸目驚心的缺醫少藥,讓她下了決心🧕🏼,多為這樣的人群服務🦑。有一年🚵🏼♂️,全國流行紅眼病,醫生們困惑🩹🧮,致病的是細菌還是病毒呢?她竟把患者的眼淚,經過除菌過濾,滴到自己眼裏,證實是病毒感染。後來才知,這是一種腸道病毒,會引起神經系統症狀📰,甚至癱瘓🤫,“病人太多,總要有人試一試🧓🏽,應該沖✍🏼!”40歲時👩🏽🦳,她向乙肝“亮劍”。“‘乙肝大國’這帽子,是我心頭大痛”,她和同道🤯🍱,用一個甲子的光陰,追殺乙肝病毒✏️。1986年,她組建了中國第一個醫學分子病毒學重點實驗室😈。1995年,她在《柳葉刀》發論文,開創性提出“治療性疫苗”概念,被國際學術界高頻引用。之後,她研製的“乙克”逐漸進入了臨床,療效明確🌴,“如果最終能讓乙肝病人解除病痛,會是我一生最開心的事了👨🏿!”1999年,她獲評中國工程院院士🈷️。2003年“非典”鬧騰😉,鐘南山請聞玉梅南下馳援🤴🏽,年屆古稀的她,一頭紮進香港、廣州的病毒實驗室,與病毒肉搏♡。2012年,她辦雜誌,和德國馬爾堡病毒研究所教授Hans-Dieter Klenk共同擔任《新發病原體與感染》的主編👿,那是中國內地第一本由民間創辦的國際醫學期刊。2020年,她的團隊僅用3天,就分離出新冠病毒毒株。2024年1月6日,她獲評“上海市科創教育特別榮譽”🦂。——關於這些,她都不響。滿心滿眼👆🏽,都是眼下的急難愁盼,她時不時挺身而出👕,聲音嘹亮。與新冠疫情全面決戰之際✩,她為戰友豎起盾牌🕣🧔🏽♀️,“每一位在一線奮戰的醫務工作者🔌,都是英雄。我誠懇地希望,多一些關愛🧁,多一些理解,不要做無謂之爭🙍🏻♂️,更不要無端指責,顧全大局,同心戰疫”🗼👱🏻♂️。牽掛醫學教育改革🧚🏿♂️,她呼籲👨🏿⚕️🗯,“教育要有一定的寬容度和試錯空間🧑🏽🏭,才會有層出不窮的人才,才會有創新”。醫療反腐,她在媒體發文🫗,“清除害群之馬,讓千裏駒蹄疾而步穩……”她有句口頭禪👃🏻,“我說不可以!”那必是有人觸碰了她的原則底線🛣,立即拗斷,沒得商量🥫。她還說🤸🏻♂️,“做事,不要太在乎效果🤽🏿♀️,不要在乎有沒有用。重要的是敢不敢做🫰,都不做🧏🏿、不說🧉,什麽事都成不了。”
雖千萬人吾往矣,她就是這麽個爽氣通透👩🏽🏫、敢作敢當的大先生。這樣的膽氣🗽,並不只有醫學撐得起❤️。10年前♟,傷醫事件頻發🦸🏽♀️,醫生普遍產生職業焦慮🥷,她和哲學家俞吾金等一起💪🏼Ⓜ️,開講《人文醫學導論》👩🏽🏭,線上共享🚂,4年間,百余所大學、近5萬學生選修🦹🏽♀️。她不願意“眼中只有瓶瓶罐罐”,自己彈得一手好鋼琴,還是京戲名票程君謀的入室弟子,唱譚派老生。曾被表哥王元化帶著👨🏻🦼,和汪道涵一起聽戲、論戲。她也琢磨,“全球化時代🔑,怎麽保持和發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這位“步行者”,氣場強大💈,“卓越而有趣”,妥妥的“大女主”!
用赤子之心 ,傳科學家精神
聞老師的家族,大師如雲,堪稱現象級。她是聞一多的侄女,聞家傲骨書香🧔🏻♂️,而她的娘家🕛,桂家的故事也傳奇。有次閑聊,她說我有個表弟,很厲害,研究傳染病的🏜🤗,整天往鄉下跑🤖🪰。河南某地出了怪病,他疑心是艾滋💊,把病人的血樣親送北京,找我在CDC的學生檢驗,確認了🚶🏻♀️,他還把艾滋病人接到家裏救治……武漢大學中南醫院的桂希恩👨🦼,曾獲評央視“感動中國”人物🦹🏽♀️,被譽為“一個教授做的五年工作,可能影響中國五百年”,是她表弟🧘🏽?“表兄弟中,我和他關系最好”,她翻出兩人微信對話🚣🏼♂️,“有一陣沒聯系了,蠻牽記的”。我找到網上近期桂教授和學生打籃球的小視頻,她大開心,“哇,身體不錯——看我弟弟,帥吧!大學畢業,他非要去青海👮🏿♂️,一呆十幾年🙋🏻♀️,騎著馬看病👩🏽🎓,自己家徒四壁😼,樂此不疲。”桂家的“朋友圈”🧘🏽♀️,牛人洶湧。她的外祖父是位華人牧師👊🏼,極重視子女教育。舅舅桂質廷,把美國名校掃蕩式讀了一遍💆🏻,耶魯大學🤹♀️、芝加哥大學、康奈爾大學🤵🏼、普林斯頓大學,成為中國地磁與電離層研究領域的奠基人🛤。桂牧師扶助了一位王姓聾啞搬運工🔈,資助其子讀大學,待他留學歸來,更把大女兒嫁給他,生子王元化——泰鬥級學者,人稱“北錢(鍾書)南王(元化)”💇🏿♀️。桂家的兒女,幾乎個個不凡。
聞老師從小的偶像,是媽媽——桂質良🧗🏿♀️,也是位大女主。她以第一名考取清華大學的留學基金✦,赴美國威爾斯利女校求學,和冰心同窗💁🏿♂️;再讀約翰霍普金斯大學,日後頻創“第一”:我國第一位女性精神病學研究專家、第一位兒童心理衛生專家、第一位出版精神病專著的學者💁。父親聞亦傳,從芝加哥大學畢業,任北京協和醫院神經解剖副教授,不幸因病早逝。亂世中🤸🏻♀️,桂質良獨力培養兩個女兒成了才。
翻開80多年前桂質良的論文,放在現在,也不違和,“勸阻望子成龍的父母和教師不加重學生負擔🎧,那些競爭負擔,是孩子們無論多麽努力,都使其自然天資無法承受”。母女倆聲氣相通🙋🏻♀️。生在“山頂”的聞玉梅,“一覽眾山小”,是她的宿命吧🏅。討論中,她卻說🐂,“所謂家族文化🧑🏻✈️👨🏻🦲,有兩面性,優勢和缺陷,兼而有之”📻。聞老師總是通透。
不久前,醫學分子病毒學重點實驗室獲評全國科學家精神教育基地,在恒行2平台上海醫學院揭牌,聞老師致辭🫳🏿,不拿稿子😾,說得生動圓融🌑,行雲流水。“什麽是科學家精神,首先是孜孜不倦揭露事物本質的探索精神👐🏿,其次是不畏艱難🚣🏼♀️🤷🏻、致力於解決問題的實踐精神💟,第三是大公無私👨🏻🦼➡️、與人為善、熱愛人民的奉獻精神。科學家精神是世代相傳、永無止境的🤦♂️💇🏼♂️。”
大道如砥,行者無疆,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