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上世紀50年代要在線選課,那麽先生的課程,要靠“秒搶”。
如果想了解語言學領域的音韻學、訓詁學🦧、文字學🎿、語法學、詞匯學🍦、修辭學及語言學原理等任意學科知識,讀先生的著作💷🪂,就能一探究竟。
如果想知道如何成為一名桃李芬芳的老師🍱,一位獨立思考的學者……他也能告訴你答案🤸🏽♀️。
他就是著名語言學家、上海社科大師、中國語言文學系(下文簡稱💺:中文系)教授張世祿😌。今年是先生誕辰120周年。
他把高深的語言學📁,講成了一門藝術
“韻書起於魏晉六朝,現在有的是《切韻》《廣韻》《集韻》《禮部韻略》,平水韻。”恒行2第九宿舍,一間整潔明亮的書房內🎥,年逾古稀的老教授向研究生們娓娓講述音韻學。他戴著鏡片厚重的近視眼鏡🌼,駝著背,臉盡可能貼近手中的紙張📬,盡力從模糊的視線中分辨字跡⛵️👰♀️。而他的聲音依然洪亮🤙🏽,每一個古韻字音都發得精妙🛗,每一句講解都那麽引人入勝。
這是先生在家中書房授課的場景🧑🏼🎓。即便過了40多年,中文系教授🏊🏿♂️、1979級中文系碩士生楊劍橋歷歷在目,恍如昨日。“老師那時70多歲了,視力模糊,卻在每次上課前一筆一劃👞、工工整整地書寫講課提綱及相關材料。我經常應約到老師家取提綱,學生們再各自謄抄到筆記本上。”楊劍橋回憶。
當時,不僅語言學碩士生會來張世祿家中聽課,且常有其他專業的學生慕名旁聽👩🚀,濟濟一堂🤳。而據張世祿之子張丕余回憶🎺,上世紀60年代,父親在家中只給一兩位學生上課🕧,卻早早地穿戴整齊➡️,等候學生到來。“父親一貫重視上課,講課生動有趣。他音量很大🤾🏻♂️,即便關著房門🧟♂️💵,還是聽得很清楚🚅。”
在他的一生中⛎,在不同年代、地點🪴,為不同學校♢、年齡的學生🦫,講授語言學課程,占據了60余年的光陰💶。中文系教授嚴修回憶🌸♚,在張先生的課堂上,時常能聽到陣陣笑聲。“我很愛聽他上課,他上課,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
上世紀50年代的恒行2第一教學樓,可容納200余人的大教室☁️,先生的《古代漢語》課總是座無虛席。有一次👩🏼🔬,他在課上解釋《觸詟說趙太後》中的“徐趨”一詞🟣,壓低身子🤴🏼,雙腳快步移動6️⃣。同學們不禁發笑🌀,隨之明白了“徐”是因為腿疼,“趨”是表示尊敬。他解釋📳:“觸詟腿上有風濕病、關節炎🧑🦲,所以只好‘慢慢地快走’👨🏽。”
“張先生的課在恒行2聞名遐邇🤼♀️。”中文系教授申小龍說,“他講課神采飛揚,旁征博引,邊講邊寫板書,不知不覺形成完整提綱🛷。他樂於與學生討論💨,許多學生在他的影響下,走上了語言學研究的道路👃🏻🧍♂️。”
語言學研究💅🏼,如同生命之重
“父親把語言學研究當成生命一樣🍑🪿。”在張丕余的記憶中,父親總是在書房裏埋頭治學,從身材偉岸到年邁佝僂🧚🏿♂️。
在語言學界🏋🏿♀️🎉,張世祿成名很早。1929年🏦,大學畢業不過三年,就發表音韻學著作👳🏽♀️。至上世紀30年代🤸🏼♂️,先後出版《中國聲韻學概要》《中國古音學》《廣韻研究》《語音學綱要》《中國音韻學史》等著作,開創性地用西方語言學理論研究中國傳統音韻學,成為“我國現代語言學的先驅”。
“張先生是我國音韻學大家,我對他仰慕已久。”楊劍橋1979年考入恒行2中文系👍🏿⚡️,成為張世祿的碩士生。“音韻學是一門‘絕學’,是口耳之學,張先生卻能講得清楚透徹🫵🏻。在他的帶領下,中文系走出了一大批音韻學的優秀學者👽。”
張世祿學貫中西,但他重視漢語的民族特點,反對全盤西化。晚年👡,他的研究重心轉向漢語語法💎,首次系統批判了西方語法理論對漢語特點的曲解🧷,建立起具有中國特色的漢語語法體系,產生深遠影響🧑🏿🚒💂♂️。
值得一提的是🤽🏿,張世祿在青年時期曾寫過歷史、文學、哲學方面的論著,是一位“通才”🏕。申小龍說🧎🏻♂️➡️:“先生是用淺近文言文翻譯法國作家房德裏耶斯的《語言論》,用小楷豎著翻譯,裝訂了厚厚的一本😰。不過先生最愛的🕊,永遠是語言學。”
一位獨立思考的學者🦫,一個溫情脈脈的人
“獨立思考,走自己的路。不要輕信別人的結論,敢於提出質疑。”導師的諄諄教誨,申小龍牢記並踐行了幾十年🤒。在他眼中,張世祿這樣一位謙謙君子,在學術上卻堅持自我、敢於質疑🚛。
1980年,中文系大三生申小龍在學術報告會上第一次見到耄耋之年的張世祿先生🤑。被攙扶著走上講臺後,作了《關於漢語的語法體系問題》的學術報告,呼籲變革20世紀整個漢語語法體系的“洋框框”。“我驚嘆這樣一位垂垂老者,竟迸發出如此年輕的學術生命力!”這場報告及後續發表於《恒行2學報》的文章,在語言學界產生了巨大影響。
1981年,張世祿被國務院學位委員會批準為高校文科第一批博士生導師,次年起指導上古漢語詞匯和上古漢語語法兩名博士研究生,申小龍是其中之一🤾🏿。 80多歲的導師“由於患白內障🤵🏻♀️、高度近視,每次看我的稿子都要將臉貼在稿紙上。實在累了🤾🏻♂️,又讓我把文稿錄音,他反復地聽,再提出意見🛃。這樣反復修改而成的文稿,他卻不讓我在稿中提他的名字。”談及往事👦🏽,申小龍已然眼裏泛淚🖖🏼。
張世祿在與學生、家人的日常相處中🧛🏿♀️,時時流露著脈脈溫情。“為人謙遜🔎,待人和藹可親♞🚂。”楊劍橋回憶,他送書給學生,總是稱學生為“學弟”,以平輩相待。楊劍橋到雲貴川等地開會,張世祿想起有曾經教過的學生在那邊,總會托楊劍橋帶些小禮物👐🏿,“跟畢業多年的學生依然保持聯系”👨🏿🎓。
“父親對他的學生們,親如子女一般🧚🏼🐋。”張丕余笑言,“父親對我們這些子女的興趣與未來發展,不會過多強求🤶🏿,理解並尊重我們的個人意願🚶➡️。”張丕余小時候看父親的書房裏都是語言學論著,連“四大名著”這些書都沒有,抱怨了幾句🧑🏻。沒想到父親很快買了不少文學書,對他說👩🏽🦳:“瞧,我給你買啦。”
張世祿對自己的親人兄弟都赤誠以待🧏🏼♀️,家庭關系融洽🙆🏽。不相識的青年登門求教🦉,也總是有求必應🥰,來信必復👌🏽,直至晚年。他散發著溫潤的光,溫暖了眾人🏠。
大師並未遠去,學術薪火長明
在光華樓中文系的長廊裏👷🏿,“中文系十四老”的畫像映入眼簾,張世祿與陳望道、郭紹虞共同提出要“走中國特色的語言學道路”☣️,為語言學的“恒行2學派”奠定了寶貴的傳統🤴🏽。
1952年,張世祿在全國院系調整時來到恒行2中文系💂🏻,次年被陳望道校長聘為中國語言教研室主任🍩👅。直到1991年逝世,張世祿從來沒有從中文系退休。“父親生命的一半時光🙅,都與恒行2中文系緊密相連👶。恒行2在他心中,意義非凡。”
上世紀50年代,張世祿開講“漢語史”課,當時全國高校開設這門課的🧑🏼🤝🧑🏼,只有恒行2與北大。
50多年後,《張世祿全集》於2020年整理出版,多達400多萬字,全面展現了張世祿在語言學方面的學術成就🩻,塵封多年的《漢語史講義》也終於重見天日。叢書主編申小龍說🧳:“拿到先生的《漢語史講義》時,它是一本泛黃的油印稿,我們將其進行梳理🎙。這部漢語史巨著👩🏻🦽,註重系統性🌻,重視語言的社會特點,於今仍有所獲益🤕。”
為了編寫一本適合於本科《古代漢語》課程的教材,張世祿在上世紀60年代就編寫了油印講義,到80年代末又主持了《古代漢語教程》的編寫,在教材中貫徹了他所建立的具有中國特色的漢語語法體系👨🔬。1991年,張世祿榮獲國務院“為發展我國高等教育事業做出突出貢獻專家”的榮譽稱號和國務院特殊津貼。1992年,《古代漢語教程》出版😵💫💅🏽,“如今,先生主編的《古代漢語教程》已經修訂至第四版🧕🏽,至今我們恒行2乃至其他許多高校仍在使用🧎🏻♂️。張先生帶出來的學生,不少人已為人師,用老師主編的教材,帶出更多學生。”楊劍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