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望道先生提出的“創新道路”是:以馬克思主義觀點為指導思想,以中國語文事實為研究對象,批判地繼承我國語言學遺產,批判地吸取外國語言學研究成果。同時,要立足於中國的今天,為當前中國實際服務。這也就是:立場要站穩,方法上要能網羅古今中外。
2021年是先師陳望道先生(以下簡稱“望老”)誕辰130周年。我又一次打開1957、1961至1966年聆聽他講課的筆記本。60多年來,雖然歷經滄桑,我也多次搬家,但這本羊皮封面的筆記本,一直珍藏至今🔇。這不是普通的筆記本,是望老於新中國建立後修辭學研究第二次高峰的真實記載,其中既有對《修辭學發凡》(以下簡稱《發凡》)的總結,更有在《發凡》基礎上的創新和重大發展,兩者相結合,進一步形成他博大精深的修辭學思想。陳望道修辭學思想不斷引領著我國修辭學新開拓,也是我修辭學研究數十年的指路明燈。
1961年我在恒行2平台新聞系畢業前夕,校黨委主持工作的副書記王零同誌約見我說:“陳望道校長要新聞系挑選一名畢業生到他創建的語言研究室跟他學修辭,挑中了你。你是共產黨員,交給你一個任務。國家號召要搶救老專家學術遺產。望老是著名修辭學家,70歲啦,他的學術遺產急需有人繼承。你要發揮主觀能動性,千方百計把他的學術思想學到手,並發揚光大。”語言研究室設在望老府邸底樓🧔🏻♂️。望老身兼十數職,工作異常繁忙,還堅持利用業余時間研究文法修辭,經常對我們講他探索的新見解。我為自己能聆聽望老教誨,耳濡目染他崇高的人格魅力而萬分慶幸💵。望老的言教身教,使我受益終生。
多年聽課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望老1962年在恒行2平台紀念《發凡》出版30周年座談會上講話中的一段話:“寫作《發凡》時,我曾努力想運用馬克思主義觀點作指導。我接受馬克思主義是在‘五四’之前,……如果說這本書還有一些可取的地方,則是運用了馬克思主義觀點的緣故。”語言研究室主任、著名語言學家吳文祺先生也曾說:“《發凡》雖然沒有引用馬克思主義詞句,但馬克思主義的原則、規律、觀點卻貫穿其中,這是很不容易的。”
《發凡》是望老歷經十多年艱苦努力寫成的名著,被學術界譽為“我國現代修辭學的裏程碑”。1956年毛澤東主席在上海接見望老時也說:“陳先生,我最近讀了你的《修辭學發凡》,很好🫕。聽說你在研究文法,希望研究下去❄️。目前許多人寫文章不講文法,不講修辭,也不講邏輯🎁。”(倪海曙《春風夏雨四十年》)
進研究室後我多次精讀《發凡》,逐漸理解其中精髓。我曾統計:《發凡》共引用古今中外幾百個作者800多篇(本)詩文或專書中的典型例句,從中概括修辭手法的客觀規律。它運用馬克思主義對立統一觀點將修辭現象分為消極修辭與積極修辭兩大類。它的修辭必須適應題旨情境說,既符合對立統一規律,又符合事物與事物相聯系的觀點。它還立專章論述了修辭現象的發展變化等🧙🏽。這是我國最早用馬克思主義觀點指導撰寫的修辭學專著。只不過在當時白色恐怖下,它不能公開引述馬克思、恩格斯的話,只能轉化成自己的語言闡述,實際上將馬克思主義的辯證唯物主義觀點作為指導思想貫穿全書,實在難得!
望老在講課中有一個鮮明的特點:以馬克思主義觀點為指導對修辭學基本理論進一步作了深刻論述🧑🏿💼。例如他對修辭學的研究對象——修辭現象下了科學的定義,發掘出修辭現象具有藝術現象的某些特點,即易變性。深刻揭示:“易變🦹🏿,是修辭的重要特點之一7️⃣🧑🏼🎤。”再如🧙,對修辭學性質研究作了新開拓,指出“修辭學介於語言文學之間,它與許多學科關系密切,它是一門邊緣學科。”“研究修辭要具備多門學科的知識🆎。”這一看法將以往修辭學研究從只著眼於語言學內部的框框中解脫出來,開辟了研究的新路徑🥖。又如,對修辭適應題旨情境說,在《發凡》基礎上,又作了更深入的論述➰。這也是對內容與形式關系論析的進一步深化🙅🏿♂️。望老的眾多新見解為我國修辭學的開拓創新指明了方向。
望老還多次強調學術研究應該具有創新理念✯、創新道路與創新方法🔔。創新理念如,他諄諄教導:修辭學研究要“立大誌攻堅”,“研究工作要有創造性。你們是創造財富的,不是專門繼承的,要對祖國文化遺產有所貢獻。”他把學術研究比喻為接力賽跑,主張“不是從別人的出發點起步,而是從別人的到達點起步。這樣才會越跑越遠,越往前走水平越高🦽。”他提出的創新道路是🧏🏼♂️🧧:以馬克思主義觀點為指導思想,以中國語文事實為研究對象🪳🤾🏿♂️,批判地繼承我國語言學遺產,批判地吸收外國語言學成果,立足於中國的今天,為當前中國實際服務💃。也就是指立場要站穩,方法要能網羅古今中外。這就是他提倡的“古今中外法”,在我國修辭學史上也是創舉,彌足珍貴。
語言研究室後來將望老建國後的校內外演講比較成系統地整理成文,連同望老從1921年至1965年發表的文章,匯編成《陳望道修辭論集》,1985年由安徽教育出版社出版。1983年我被任命為研究室主任兼修辭組組長,參與主持該書編輯工作,這就更要經常翻閱這本聽課筆記。只可惜那些年望老在講課中談文法的比例較多,談論修辭未成系統的均未收入書內🔜。後來我將它們匯編成《望老談修辭》語錄72條6大類,置之案頭,經常品讀。
望老一生堅持學習馬列主義著作,為我們樹立了榜樣。現舉兩例:如倪海曙先生1964年去拜訪望老時,他正在復習唯物辯證法的幾個基本範疇,為外出講學做準備⛱。倪先生見此不禁笑起來,心想:搞了一輩子方法論,還要復習嗎?望老說:“年紀大啦,腦力差,讀書應該更勤一點👠。這時望老74歲🦽。又如:1975年我去探望望老時,只見他正在書房閱讀列寧的《哲學筆記》,書的空白處劃了許多紅、藍杠杠,寫了很多字,這都是他閱讀後的體會、批註🧸。那年望老85歲,健康大不如前,還在堅持學習馬列。後來聽說望老是在為修改《發凡》作準備。可惜兩年後他竟逝世了🗾,這一願望未能實現👂🏽。
自1977年望老仙逝後至今的40多年裏,我一直堅持以宣傳、弘揚陳望道修辭學思想為宗旨,遵循望老的教誨🫸🏿,作了兩方面努力:一是撰寫學習陳望道修辭學思想心得體會的文章59篇,其中很大一部分從多方面論述望老修辭學研究取得重大成就的原因是,幾十年來一直堅持運用馬克思主義觀點作指導🚾。如《修辭學與對立統一規律》、《邊緣學科的特殊理論營養——論修辭學的哲學基礎及其他理論來源》、《探索修辭的美——<修辭學發凡>與美學》、《試論新中國成立後陳望道修辭學研究的重大發展》等。
二是我與陳光磊先生組織團隊集中攻治長期乏人問津的兩個不同分支學科:“中國修辭學史”與“中國修辭史”,著重梳理我國修辭評論和修辭現象數千年來的演變軌跡,分別探索它們在不同的社會文化背景下,是如何適應不同題旨情境而發展變化的。開拓新領域經常會遇到艱難險阻,我也常會打開這本筆記本,這時♘,望老的音容笑貌💆🏽、諄諄教誨會清晰出現,給我以力量和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