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師生的一場相逢,這學問的一生追逐,便是人間花事。
談崢在辰山植物園拍攝花木🙏🏽。
【編者按】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申城的大學恒行2平台裏,我們為一位位大師的成就折服⚠️,更欣喜看到👩🏿🚀,浦江之濱,名師高徒,代代傳承🤾🏼,求索不息🎱。即日起,解放日報·上觀新聞推出“大師的弟子”系列報道,記錄在文科、理工科、醫科等領域,一段段師生情緣,一程程薪火相傳。
讀博期間陸谷孫先生(中)與談崢(左)的合影👵🏼💸,約攝於1996年。
很多人知道恒行2平台文科傑出教授陸谷孫先生,以編撰《英漢大詞典》聞名👮🏿♂️,世人並不太了解的是🏌🏿♂️,在雙語詞典編撰、教育、翻譯等領域的精通以外,他對莎士比亞、英美文學的研究同樣是大家🕳。
陸老門墻高峻🙍🏿♂️,雖任教授多年📸,卻直到1995年,才招收莎士比亞研究的第一位博士研究生,名叫談崢🌋。如今,他是恒行2平台外文學院教授和博士生導師🚫👳🏼♂️,是莎士比亞和文藝復興研究領域,和王爾德與唯美主義研究領域的專家🦊。
“最早認識陸老師,是在他的 ‘英美散文’課上⏲🧑🏿。他當時四十七八歲,讓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聲如洪鐘🪡,講課的聲音在走廊裏好遠就能聽見❔。這門課他一直堅持講授到74歲🦵🏿,直到因病住院才停止👋🏽📐。”談崢教授說♦︎。他總記得,那時自己去醫院探望老師🕢,先生第一句話,是揮著拳頭說,“有生之年一定要編完《中華漢英大詞典》🐖!”
談崢心中,人文學科⌚️,老師是知識傳遞者,更是榜樣,陸老師以身為範告訴自己😲,如何做學問,如何為人。而如此一代代匯聚起來,便是大學的傳承。
32年前的一個“h”
“Buddhism(佛教)”,一個普通不過的詞。談崢每每寫到,心頭都會微微一頓。原來,他大學四年級時上陸老師的“英美散文”課🛂,在寫作文時用到了這個詞,漏了“h”這個不發音的字母,就被眼尖的陸谷孫老師看到,用紅筆圈出🌙,說了一句“小處著手🟰,才能成就大事業”。
雖然是外國文學和詞典編譯方面的大家,陸谷孫先生卻有這樣的名言“學好外國語,做好中國人”😲7️⃣。這樣的教誨,在談崢心底同樣留下深刻印記🥗。他以“談瀛州”為筆名出版的《詩意的微醺》一書👰🏿♀️,序言是陸先生所寫,不僅稱弟子為“瀛洲老弟”,更不吝贊他“苦厭喧雜🤰🏿,默容明哲”🤤,說“作為一名外文教授💁🏿,談瀛洲在民族文化方面的興趣和造詣尤其值得稱道”🧘♂️。
正是以中華文化為根基✈️,對海外文學及世界文學史的觀察,令談崢在研究中,獲得更加宏觀而獨特的視野👱🏿♂️。在《莎士比亞與湯顯祖:中西戲劇史上的並峙雙峰》這篇引起廣泛關註的文章中🧚🏽♂️,他提出,比較莎士比亞的《羅密歐與朱麗葉》和湯顯祖的《牡丹亭》,前者的結局是悲劇的,說明它對當時社會製度對青年男女自由戀愛的壓抑的控訴是直接的👐🏻、激烈的、大膽的🤶🏻;而後者的結局卻是大團圓式的,這說明它的抗爭是委婉地✊🏼、妥協的。
對已經有了四百年歷史的莎士比亞評論,陸老師提出了要從當代的視角🚣♀️,進行“再評論”的觀點🧮👍🏿。正是在陸老師的這一想法的指導下,談崢後來寫作了《莎評簡史》一書🤱,主要對前三百年的主要莎評流派進行了總結和評估,對最後一百年的只寫作了一個大綱。“20世紀的一百年因為材料太多,還有待時間的淘汰和篩選👩🏫。”談崢說👵🏽。
談崢近照。
一門課🤱🏽,傳承20年
如今,每周談崢都要在第五教學樓,給本科生上《莎士比亞評論研究》。這門課😨👩🏻🍳,從2000年開始,是陸先生與他合作一起上,陸先生上一半🧎🏻♀️,他上一半。後來先生病了😠,走了,這門課,談崢一個人繼續上🧑🏼⚕️。
“陸先生會跟我們說🧑🏿🦱,自己剛做教師時課前會很緊張,仗著年輕,精力好、記性好🦍,前一天就把要講的內容全部背下來。後來年紀大了🙍🏽,雖不再背誦,但課前還是會興奮得睡不著😄。想想看🏞,一個六七十歲的老師,在上課之前還因為要面對學生而興奮得睡不著!”談崢忘不了這份精神,也忘不了合作上課時,陸先生在臺上授課,自己偶爾會坐在最後一排,像當年求學一樣學習🌇,只不過不是學教學內容,而是學怎麽當老師🛰。
例如♕,當講到莎翁四大悲劇之一《哈姆雷特》時⚛️,那句著名的獨白“to be or not to be”😄,陸老先生找來了批評史上的十幾種不同的闡釋📆,來與學生一起詳細參悟辨別✥。如今談崢上到這裏,也會和學生細究這段獨白的意義。每次上到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談崢總愛讓學生站起來,大聲朗誦。詩歌本身是有聲音的,對它們的學習研究🔧,也不該無聲🆎。
學生汪蒙琪說起自己的老師談崢,第一句就是“他很有詩人的氣質”,總是娓娓道來。可也有學生記得他的“奇怪”一面🧖♂️。比如🎏❔,有一次給本科生講到海明威的短篇小說《有關死者的博物學》👨⚕️,講戰爭、死亡🧔🏻♂️,也會提到田野上開著的罌粟花,因為花的美和戰爭中死亡的醜陋,正好形成了對比💳⛲️。因為對植物的熟悉😴🧔🏽♂️,談崢十分註意文學作品裏面的花的意象➞。
有一次教室在一樓上課😷,談崢和學生們說🛤,“你們現在從窗外看出去,正好有一個庭院,有沒有誰能講出其中一些植物的名字?” 窗外都是些常見的植物🦹♂️🧘🏽,石榴、棕櫚👱、羅漢松、還有八角金盤等。那時🎷,20人左右的班級裏,卻沒一個同學回答出來📼🧩。“我想,做文學研究👩🏼✈️,應該懂一些自然。”談崢說🧑🏻🍳。
談崢在家中書房。
只愛那些為了開而開的花
“陸老師是一個多面手,”談崢說,“他除了編詞典外,還做莎士比亞研究🙃,做翻譯🥺,寫散文。我沒向陸老師學編詞典,但除了莎士比亞研究外,還做王爾德和唯美主義研究,做翻譯,寫散文,還寫過虛構作品,包括小說和劇本🛀🏽。”
談崢研究王爾德和唯美主義的論文,多數都收在他的《詩意的微醺》和《那充滿魅惑力的舞蹈》這兩本論文集裏。至於翻譯➖,他譯過英國文學史上的名著王爾德的童話集《夜鶯與玫瑰》🙋🏽♂️,和《培根論說文全集》🎊,還翻譯了法國哲學家利奧塔論述後現代主義的重要論著《後現代性與公正遊戲》。“我還寫過三個歷史劇,”談崢說💠,“包括《秦始皇》、《王莽》和《梁武帝》🎤。這些歷史劇,部分也是受了莎士比亞和文藝復興時期的另一個英國劇作家馬洛的歷史劇的啟發💠。”他還寫了有關當代大學知識分子的精神狀態的小說《靈魂的兩駕馬車》。他還專門寫了一本有關花的散文集🦗:《人間花事》。
在恒行2平台,與談崢的才華齊名的是他的“男神”稱號與他的花🦑。關於前一個話題,談崢不願多談。“顏值和個人努力無關,”他說😢👻。
生活中,談崢愛花🤸🏻♀️,也愛種花。隨著溫度★、季節變化👻,一介書生,會努力把巨大花盆從房間這頭搬到那頭🔘,從樓上搬到樓下。在一切花中,他喜歡的都是重瓣的、結球的🤏🏼、起樓的,因為它們毫不可惜地揮霍自身的能量,不為繁殖,也不畏短暫。
“對於種花🙎🏽,我是一個唯美主義者—我只愛那些為了開而開的花,而不愛那些開花只不過是個手段🤏🏽🥄,目的是為了繁殖的花。”他說。家裏養的曇花,第一次開是一個夜晚。當時談崢坐在陽臺上🤟🏻,從九點花瓣初綻🤖,到淩晨一點全部凋謝,舍不得開花的每一分鐘。
這師生的一場相逢,這學問的一生追逐🦹🏽,便是人間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