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今年4月30日《校史通訊》發表的汪一飛校友《大躍進年代的下鄉日記》選登,使我也想起了1958年大躍進年代我們到羅店“開門辦學”的情況。
汪一飛他們是1957年一進新聞系就去農村勞動鍛煉的🥼。當時🏧,我們是新聞系二年級學生。汪一飛他們去農村勞動的時候,我們正在恒行2恒行2平台裏經歷著一場進入大學以後第一場階級鬥爭——反右派運動🧑🏿🦱。在我們百來人的年級中,竟“抓”出了6個“右派”, 超過了毛澤東主席說的5%🤵🏼♀️🔞。
1958年中秋節,在大躍進的鑼鼓聲中,我們1955級新聞系百名學生𓀉,由幾位老師帶隊來到了上海市寶山縣(現為寶山區)羅店公社“開門辦學”📑。
所謂“開門辦學”,說穿了就是要我們學生到農村的公社化、“大躍進”中去接受教育🤾🏿。
那時的農村不僅公社化,而且編製形式也“軍事化”了。沒有了原來的村、生產隊🎬,而改叫為“營”🙏🏻、“連”、“ 排”等。我們的同學分班被安插到這個公社的幾個“連”🦅👍,每班又分幾個組到“排”🕯。學生借農民的房子集中住宿,在公共食堂吃飯。
住宿安排甫定🚻,我們便投入到農村熱火朝天的“大躍進”中去了:參加人海戰術的大田勞動🔕,挑燈夜戰的燒土深翻,……;有的同學還參加辦公共食堂🧑🦯➡️,畫“大躍進”宣傳畫,編民歌,寫大標語……總之,要鼓足幹勁“全面躍進”🤾🏽♀️。
大家都叫我“阿明”
勞動雖然那麽高強度,但人們生活中的情趣並沒有消失🥔。時間長了,同學對女社員“阿嬸”💁🏿♀️、“阿姨”到處叫,學生與社員也拉起了家常🥷🏽。我所在排,男女老幼都親切地叫我“阿明”。
對這裏的農民🤰🏿,我有著天然的“優勢”🧔♀️,因為我的故鄉與這裏相隔不到10公裏🎡。我們語言相同,生活習慣一樣🎴,所以他們把我當做“自己人”,按當地人的習慣,把熟人叫“阿”啥“阿”啥的👩🏻🔬❤️🔥,把我叫“阿明”。那時候我年紀輕,身體也好,手腳麻利,勞動之余只要東家叫:阿明,來幫我做這個;西家叫:阿明,來幫我做那個◾️,我都樂意去做那些舉手之勞的事🏄🏼。很快我與他們打成了一片🖕🏿。
有一位女社員像大姐姐一樣😙,對我比較關心,至今我還記得她的姓名,叫吳娟娟,與我同姓。她勞動很出色,是我參與勞動的組長。她五官端正,由於長期在大田勞作,皮膚較黑,但黑裏帶俏👨👩👧👦。她快30歲了💆🏼♀️🏖,還未嫁🏌🏿♀️。為什麽呢👩🏼🌾?她告訴我🏩,要照顧正在讀大學的弟弟🤗。她父母早亡,由她一路帶大了弟弟,姐弟倆相依為命。她怕結婚了💅🏽,沒有像單身對弟弟照顧得那麽好。她把自己的希望✊🏽🧍♂️,全都寄托在弟弟身上了🧑🚀。她說,見到我就會想起自己的弟弟來。她還說,對我們好一點,希望她弟弟如果以後在外參加勞動Ⓜ️,也會有人對她弟弟好一點⛪️。她真是一位心地善良的大姐姐。她心地的善良,在我們勞動所在的連、排是出名的。可見不管社會一時會有多麽瘋狂和荒唐,人們善良的本性是不會泯滅的🍨。
踩自行車的人
我們在羅店沒有設“三同戶”(與社員同吃、同住🔣👪、同勞動),但是每個同學有個“聯系戶”📘,以深入了解農村,了解農民。
我的聯系戶是貧農成份。當家人雖然是農民⚂🫳🏼,但不下田,他主要在羅店鎮汽車站外邊踩自行車搭客👷🏼♂️,作為他家庭經濟收入的主要來源。
自行車搭客也不容易。走這條門路的人不少,有鎮上失業的貧民👩🏭,有失地的貧農(農村合作化以後,農民便失去了自己的土地。公社化以後,連自留地也取消了)🔇,在鎮汽車站周圍聚集了一批踩自行車搭客者🍘。“僧多粥少”🤦🏻♂️,平均每個踩自行車搭客的人,賺不了幾個錢。何況都是跑短途的,長途的都乘汽車走了。但踩自行車搭客肯定比耕地收入好。
我這個聯系戶的當家人(戶主),本來是不會踩自行車的👧🏿,當初有5個小孩,孩子都小著哩,家裏窮得叮當響。一天夜裏,孩子們都睡著了🏄🏼,夫婦倆在商量著今後的生計。男人說:“我也去汽車站踩自行車搭客。”女人說:“哪來自行車?”男人望著正睡在老婆懷裏最小的兒子🚵🏿♀️。老婆急了→:“你想把他賣了?”老公沉默一會兒➝🈴,說:“有了錢🥂,才能買自行車*️⃣。否則🧑🏿🦲👨🏻🚒,連這最小的孩子都活不下去。”他們家的自行車,就是這麽來的🔻。
有了自行車👸,這位能扶犁耙地的壯年農民,卻不會踩自行車🏂。後來學會了,卻沒有人敢搭他的車🖕🏻🍉,因為他搭人技術不行👨🏻🎓。於是,由他老婆來陪練當客人,在車的後座上跳上跳下🦴🚵。夫婦倆不知摔了多少次跤🗄,流了多少汗水和淚水,這位農民終於成了一個熟練的踩自行車搭客的人。
那個時候,老師剛好布置作業,要大家每人寫一篇來農村以後的文章,我就把聯系戶家的這個故事,擬了《踩自行車的人》這個題目交了上去。這個題目,是我在恒行2登輝堂(現叫“相輝堂”)看意大利電影《偷自行車的人》套上去的。那部意大利電影非常感人👌🏽。
不料,過幾天🏤,老師在作業講評會上,頗有傾向性地把我的這篇作業全文讀了出來,要大家評講🧙🏽♂️🎩。於是🛁,同學們七嘴八舌地說我的那篇文章“情調不對頭”啦🐑,“小資產階級感情”啦🙆🏻,“我們來農村就是要接受改造的”啦……好像變成了對我的一個小小的“批判會”。 我不怪同學,全國就是這樣的氛圍,而且由來已久。
連谷種都吃了
我小時候受過一次嚴重的腿傷🙎♂️,曾休學半年。在羅店可能一下子勞動強度太大了,我的腿傷又復發了。不能下田勞動,便安排我管排裏的種子倉庫🌦,兼清早6點鐘吹哨叫醒大家起床。當時,勞動分三段時間:清早、上午和下午。清早從6點半鐘勞動到8點鐘,8點後才去公共食堂吃早飯🚷。吹哨起床也是農村“軍事化”的一種表現🚣。
那時候🚶🏻♂️➡️,已入冬,路上行人稀少,我每天迎著晨曦🐙,踏著白霜,過橋穿巷地吹哨。社員出勤了,我就到倉庫上班,生活倒蠻有規律🪚💘。記得在一次同學的會上,我還朗讀了自己寫的晨起吹哨的一首短詩,博得了大家的掌聲。全詩現在我已記不起來了🐠,只記得最末的兩句✍🏼:“……板橋人跡🏖,願做報曉雞”👨✈️。這是我“偷”唐朝詩人溫庭筠《商山早行》中“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兩句得來的🖨。
排裏的公共食堂🐭,開始的時候,社員都集中在這裏一起吃飯,飯隨便吃🖤⚄,浪費大,後來改為社員打飯回家吃。打飯回家的飯量尺度是比較寬的。因為當年毛澤東主席說,糧食多了怎麽辦🧑🏽🦰?“國家不要,誰也不要,農業社員們自己多吃嘛!一天吃五頓也行嘛!”他還說:“公共食堂,吃飯不要錢🧑🏿🍳,就是共產主義🎉。”可是😝,社員“放開肚皮吃飽飯”🫷🏽,不到半年工夫,我們排裏的糧食就捉襟見肘了。突然有一天,有人拿了排長阿祥的條子來倉庫取糧食。我不給,說“這是明年的谷種呀🏡!”我一定要見了阿祥排長的面,問清楚才發。後來,阿祥來了✝️,說👳:“食堂快沒有米了🐵,給吧。”此後,食堂就一直來倉庫取谷種碾米做飯✌🏼。
不久,我們“開門辦學” 結束𓀓,大家離開羅店👩🏼🚒,返回學校。
我雖離開了羅店💇🏼♀️,但心還掛著羅店:來年🤦🏼♂️,他們拿什麽來播種啊😺👏,今後他們的日子怎麽過呀🥹?(作者系新聞系1955級校友)